■特约撰稿人 邢德安
河南坠子,是近代曲艺中不可多得的优秀剧种,据说起源于三弦书。它的表演人数一般只有两个人,一人演唱,一人伴奏,乐器为一副简板、一把坠胡和一个绑在伴奏者脚上用以打节拍的梆子。演出极为简单,不要道具,无须化妆,演员一个人可以代表很多角色,手拿简板就可以开演了。它的演出成本低廉,不需要太大的场地,流动性强,很受群众欢迎。每到农闲季节,各村便不时有坠子书演出。一部连台戏往往让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一场也不想落下,所以,但凡是一个村子,不请说坠子书的便罢,一请就是十天半月。南宋诗人陆游曾有诗曰“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极尽乡村听书的美丽画卷。
我小时候,村里就常有坠子书演出。那时候,人们的文化生活贫乏,除了偶尔看一次古庙会的大戏以外,最受人们欢迎的就是河南坠子了。在吴城镇,就有一位叫刘天仪的说书艺人经常在我们这里演出。他是一位盲人,和另一位拉弦子的盲人师傅一起,手牵一匹竹马,背着简单的行李和乐器,走村串乡,巡回演出。演出的时候都在晚上,夏天在村庄的某个空地上,冬天则找个背风的地方或者生产队的饲养院,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盏灯一壶茶就是书场了。吃罢晚饭,孩子们早早地来到书场,围着桌子席地而坐,大人们则是忙完家务以后三三两两来到书场,享受这民间艺术,消除一天的疲劳。那时的刘师傅正值壮年,嗓音圆润,记性好,说啥像啥,不时博得大家的阵阵掌声和欢乐的笑声。人们说“ 说书的嘴,戏子的腿”,刘师傅的嘴说出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喜怒哀乐。他说书很有艺术,很会吊人胃口。记得有一次说《杨家将》,当说到七狼八虎被大雨困在幽州城,眼看粮草断绝陷入绝境时,突然不说了。急得那些想知道七狼八虎命运如何的书迷们,一阵央求。后来,等他喝完了茶,过足了烟瘾,才说道“后来天晴了,七狼八虎饱餐一顿后拔营走了”,让大家捧腹大笑。和别人的技艺相比,刘师傅更高一筹。别的演唱者都是只能拿一副简板,而刘师傅却能另一只手用指头挑着一面小钗并且夹着一根竹筷敲击小钗和简板共同伴奏。他们演唱的剧目经过几代艺人们的创作,唱腔优美,发人深思。有劝人不要争名夺利的、弃恶扬善的,也有劝人消除烦恼的、遵守孝道的,老百姓们不知不觉地在他的说教中把中华民族的古朴道德观念装进了心里。那时候,我们尚小,听书的时候不像大人们那样专注,往往是听不到一半就瞌睡了,因此,能记住的很少。记忆最深的就是每次演唱开头的那几句“ 小弦子一拉俺言归正,简板响您听俺论正风。把列位看官都请到,唱一段小戏奉宾朋。要听武戏唱杨家将,要听文戏唱二进宫。又文又武唱岳飞传,这苦甜酸辣说红灯”。
由于时代不同,那时的河南坠子不但是为人喜闻乐见的一种艺术形式,也为传承和发展民族传统文化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同时,还以其特有的方式为具有艺术特长的残疾人提供了就业机会。尽管当时演出一场只有两块钱,但对于失目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他们靠自己的劳动所得,既娱乐了众人,又不给国家增加负担。每当在演出最后一个晚上的末尾,他都会唱道“ 说书人,从春唱到夏,从秋唱到冬。一骑竹马牵在手,弦子简板抱怀中,一年四季不停歇,走乡卖艺度营生。说罢忠烈杨家将,再唱醒世清风亭。一场书,两块钱,一杯清茶一盏灯。只要乡亲不嫌弃,俺愿唱落满天星……”悠扬婉转的演唱如泣如诉,既表达了对艺术的执着,也说出了志向,令人为之动情,不忍离去。
这些年来,人们都忙了起来,以前的农村书场已经不再,当年的刘天仪师傅也已作古,河南坠子似乎与我们渐行渐远了。随着人们对精神、文化生活要求的提高,取而代之的是电影、电视、歌舞、新媒体等,这也是时代发展使然,但我仍然怀念那乡间的河南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