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伍
爸爸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妈妈是农民,我的上面有两位哥哥,我的到来并没有给想要一个女孩的父母带来快乐,反而增添了忧愁。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庭更加不宽裕。衣服是大人穿了小孩穿,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冬天的棉袄到了春天,去掉里面的棉絮改为夹袄;穿破了的长衣长裤到了夏天就改为短袖短裤。早晚都是苞谷面饼子红薯糊,至于菜,好的光景就是白菜、萝卜,差的时候则是咸菜、蒜汁,中午天天是青菜叶素面条,妈妈的茶饭不好,擀的面条出锅后只有二三指长,两位哥哥叫“糊涂馇面条”。听邻居大妈大婶们说,我小时候又黑又瘦又矮,经常吃药打针,有时还要去医院住院。
在我老家,人们把过生日叫成“过生儿”,但作为穷人家的孩子,七岁前的我,是没有过生日概念的。
上小学了,我经常看到有同学从书包里拿出煮鸡蛋,边吃边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妈妈专门给他煮的。孩子在美食面前是很难经得起诱惑的,看着别人吃煮鸡蛋,不知默默咽下多少口水的我,也希望自己生日那天吃到妈妈给我煮的鸡蛋。终于,有一天放学回家后,我鼓足勇气问妈妈:“别人过生日妈妈就给煮鸡蛋,我怎么没吃过?”“等你生日那天,我也给你煮鸡蛋。”妈妈听后面无表情的随口答道。于是我开始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望生日的到来,可是段考过去了,妈妈说没到哩;期考过去了,妈妈说还没到;寒假过完了,妈妈说快到了;段考又过去了,妈妈还说没到;期考又过去了,妈妈仍然说没到;暑假过去了,妈妈依然说没到。
又长大一岁的我,趁着老师让填表时,悄悄地在语文书上记下自己的生日——四月十二,可家里既无日历,又无台历、挂历,什么时候到四月十二还得问妈妈,得到的回答外甥打灯笼——照旧。
一天晚上,我已经钻进被窝准备睡觉,邻居大妈喊我妈:“老白,明天就是四月十三了,咱们要去修河了,你走时记住喊我。”“嗯!明天四月十三,今天不就是四月十二吗,不就是我的生日吗?妈妈怎么没给我煮鸡蛋?”我心里接连打了几个问号。邻居大妈走后,我开始向妈妈述说自己的委屈,妈妈只是不停地点头,可就是不提煮鸡蛋的事,我越说越委屈,慢慢就哭起来了,妈妈起身去外面看看发的面开得怎么样了,我听到“砰”的一声响,妈妈回来说她把茶瓶碰倒了。我一听大事不妙,赶紧钻进被窝睡觉了。从那以后,我不再向妈妈要生日鸡蛋。
不过,过生日的渴望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强烈。有时在心里难免埋怨:家里就那么没钱吗?等自己将来挣钱了,一定要好好给自己过生日!
一个人内心的渴望长期受到压抑,如果得到一点点的满足就感觉是莫大的安慰。上大学的一天晚饭后,我发现课桌里面躺着一本《深圳青年》和一个礼品包,拆开一看是一个笔筒。原来是同学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天,树是那么翠绿,花儿是那么美丽,鸟鸣是那么动听。
参加工作后,过生日的经济瓶颈应该不复存在了。爸爸退休了,从外地回到了家,听我说起过生日的话题时,他幽幽地说:“你爷爷过完六十六大寿不到半年就走了,你华昌伯伯过完六十六大寿不到一年死了,你炎大爷七十二那年非要过寿,当年就埋了……”他说李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过生日。联想到爸妈心中李家男人的“魔咒”,瞬间,一股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原来爸妈不是不为我过生日,而是怕过生日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带来意想不到的祸端啊!
窗外悦耳动听的鸟叫吸引我来到阳台,向东看去,太阳跃出地平线,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