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赵根蒂
眼看着太阳摇摇欲坠向西躺了下去,而其光芒似乎不减,人间仍金碧辉煌,一派生机勃勃。我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远远就看到西边尽头处一房门前,阳台上摆满了盆盆钵钵。王维诗云:“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不用问,那一定是爱花的孙建仓老师的办公之所了。
孙老师迎出门来,诚挚的笑如清风徐来。他说:“你们来得稍晚了些,花儿刚刚谢幕。”
走近了看,我才清楚地看到,除了门前平台,孙老师又用木板搭起了几道平台,上面大大小小摆满了花盆,而盆里,皆为仙人球、仙人掌,或粗细如指,或片状丛生,或嶙峋如石堆砌,或柱状参差而立……好多品种我都没有见过。
孙老师边逐个介绍,边打开手机,让我看它们开花时的样子。我只见过仙人掌开花,仙人掌的花为黄色,较小,但仙人球就让人惊艳了,它看起来就是一个粗糙的大老爷们,但它开起花来又让人觉得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姑娘。
那盆指头般长长短短一身细小黄刺、毛茸茸的,开出的花是一朵大红褶子裙,花瓣中间黄色雄蕊点点,众星捧月般拥出一根黄色花柱,高贵而端庄;那一丛长满一身刺的,浑身都开满了鲜艳的花,花朵如肴盘状,花瓣紫红,接近花朵中间时渐变为一个白色圆圈,到花心深处时却成为一汪嫩绿,花心里一蓬粉红花蕊顶出一撮黑色雌花芯,如一顶神秘俏皮的时尚帽子;而那一堆柱状如珊瑚般的,根部却生出一只大大的海星来,颜色黯淡,却又色彩丰富,黄黑紫褐等色混杂,五角星的花瓣中间又托出一层圆形盘状花瓣,花蕊里又是一只小海星,看起来肉乎乎的,舒展了身体懒懒地躺在水底,栩栩如生。其他的有明艳的黄、可爱的粉红、雅致的白,让我眼花缭乱,要不是有眼前实物为证,我真不敢相信孙老师手机里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就是它们开出的,要不是它们一身刺儿,我早已忍不住要伸手去爱抚一番了。
看着这眼前一群普普通通的仙人类植物,我突然觉得这尘世间,其实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并不是一眼看上去就令人惊艳的,要经过时光与成长的积淀,它才会一鸣惊人。
很多植物,看起来很美,其实却不一定适合我们养。比如茉莉、茶花一类的,本属温暖的南方,到了河南,冬天室温低于零度,一般人家是不可能为了几株花把空调整日地开着,所以很难熬得过漫长的冬季。那些如倒挂金钟类的,对土壤、阳光、水分等都要求很高,稍不注意就莫名其妙的叶黄凋落,无可奈何花落去,香消玉殒。还有名贵的兰花,在南方,出落得亭亭玉立、优雅可人,可到了我们手里,说不定几年了还生不出几个芽,开花的那更是凤毛麟角。就连适应性很强的菊花,买来时花朵硕大,枝叶健壮,今秋过后,来年开春便疯长棵叶,再到秋天时,开出的花当然远远不及当初模样。
要想养好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仙人类植物,我与孙老师的见解是一致的:它长得普普通通,对生存的要求极低,几乎适合所有人来养,随便一盆土就可随遇而安,有阳光就成,有肥没肥皆可,懒人就是忘了多日不浇水也没事,只要记着别浇水过多、涝死了,可称得上长生不老。冬天随便屋里一放,一冬不浇水,呼呼睡上几个月,一觉醒来又是春天,继续生长。虽然仙人类植物不易开花,也许养上几年了还不显山不露水,但长久的等待不算什么,只要在阳光下努力的生长,时光终会给它们一件最美的衣裳。
仙人类植物的花,花期很短,大多如昙花一现,却令人惊叹,那种稍纵即逝的美,常会令人想到流星瞬间划过天际的灿烂,分外难得。美丽的昙花只在晚间开放,夜来小酌,“寂寂昙花半夜开,月下美人婀娜来”的那种美,轻轻地来,悄然的去,翩如惊鸿一瞥,令人留恋而惆怅。苏东坡曾写过海棠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但用来形容欣赏玩味仙人类植物的花,应该也不为过。夜深了也没有睡意,因为怕花睡着了、凋零了,所以点着红烛仍在欣赏,这都是因其绚烂绽放短暂而美好,反而令人倍加珍惜。
其实人何尝不是如此?平平淡淡的孙老师,为人诚恳厚道,教学上为人师表,兢兢业业,不求闻达,一心扑在教育工作上,平时种花练太极,修身养性,大有“采菊东篱下,悠然下南山”之风骨。
茫茫人海,如牡丹兰花一类的名仕、伟人总是少数,大多数其实都是如孙老师一样的仙人类草根人物,他们欲求不高、适应性强,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像花儿一样,不论花大花小,花艳花淡,每朵都有其独特的美。也正是这些普通而平常的植物,这些普通而平凡的劳动者,努力开放出五彩缤纷的花儿,才构成了这美好的大自然,组成了这美好的社会。
告辞时,孙老师拿起一只小小的纸杯子说:“仙人球开花不容易,这只很快就要开了,送给你。”小小的仙人球正奋力举起一只似乎比它还要长的蓓蕾,我满怀欣喜地接过馈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第二天,这朵蓓蕾真的盛开了,如一朵粉红的莲,像姑娘的脸,不胜凉风的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