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红
后面的几个学生终于和其他学生一样,在课堂上大声读书了。虽然他们的作业有时还不能按时完成,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并有一种成就感。
初接这个班的时候,他们听课的积极性还是有的,但只是听听而已,作业从来不做;我给他们的自由读书时间,他们是从来不用的,要么旁若无人地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就是盯着一页书发呆;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会机灵地坐端正,冲我笑笑,然后继续盯着一页书,沉默不语,甚至他盯的那页书,根本不是这节课讲的内容;他们的课本,练习册都干干净净,让人看着既窝火又心疼,总觉得对不起他们的家长,对不起自己的职责。有时候,我就固执地站在他们身边,耐心中甚至透着乞求:“今天你就把这一页做完好不好?”而他们还只是笑笑,不还嘴,不顶嘴,听话地拿起笔、打开书、翻找出答案机械地往书上抄,等你一转身,他们又恢复原状。我和其他老师交流后,得知的情形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个感觉:无可奈何!
后来我知道,他们都是体育特长生,别看他们在课堂上蔫啦吧唧的,在操场上却是生龙活虎的,既阳光又可爱。在校园内外,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你,总是敬礼并大声地喊“老师好”,特有礼貌、特懂事,所以当我想要放弃他们的时候,心里特别矛盾,一次次地挣扎:再努力一次?再想想办法?再试一次?于是我拿出十足的耐心,一次次地站在他们跟前,逼着他们看书、做作业,直接给他们布置作业。一个月后,在他们的学习成绩有点起色后,我就不再过多地注意他们了,再后来,他们淡出了我的视野。因为自习课上,我总是被前面的同学围着,问题没有解决完,下课铃就响了,办公室里学生主动交来的作业我几乎就改不完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过问他们。时间长了,我习惯了课堂上他们没有生气的脸,习惯了他们耷拉着脑袋睡觉,习惯了他们上课拿错书或不拿书。虽然有时候我内心深处也有点心疼和自责,但我会说服自己,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是上学的料。再后来,我在教室里辅导的时候,干脆只转前五排,因为后面的学生从来没有问过任何有关学习上的问题。日子就在繁忙中不知不觉地走了,高三的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半。
那一天,我正要结束和一名成绩很好的学生谈话时,两位朋友突然来造访,我就和她们谈起了刚离开的这个学生。他很聪明,成绩也很好,进入高三以来,忽然消沉,近段又说上学没有意思,要退学。班主任和家长都很着急,就让我这个任课老师帮忙谈话,我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谈话成效是他对我保证,在以后的日子里会尽全力拼搏出一个一流大学。
一位朋友的话里不无遗憾:“他真是幸运,遇上你们这样的老师。想当年,我的老师要是有你这样的耐心,我也不会复习三年,最终还是和大学无缘。其实我是正经考上高中的,高一的时候,班主任嫌我穿着张扬,经常讽刺挖苦,他越是那样,我越是和他对着干,就专门张扬。因为讨厌他,我干脆不听他的课,导致成绩一塌糊涂,后来想学也学不会了。其实,我羡慕老师看见好学生时的那种眼神,高三的时候,我很崇拜我的班主任老师,我在他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时,悄悄地为他买了药放在桌上,可是他感动的眼神只是在前几排逡巡。当时我热切地看着他时,他的目光哪怕在我这停留一秒,我也没有那么心凉。更让人寒心的是,他和家长谈话时,总把我说得一无是处。现在见到他白发苍苍的样子,我努力使自己忘了过去,但内心里还是有怨恨的,有时候甚至把自己的失败归到了他们的身上……”
“我之所以能考上重点高中,是因为初中的老师看得起我,经常鼓励我。而高中时我的成绩那个差,是不可想象的,原因是老师的讽刺挖苦和打击。高三那一年,老师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要不是最后几个月我恍然惊醒,考学是自己的事儿,不是给老师学的,是给自己学的,并毅然请假,在家里头悬梁、锥刺骨地恶补了两个月,我怎么可能考上大学?当成绩出来的时候,老师那吃惊的样子,我也觉得好笑,他甚至怀疑我的成绩有水分呢。”另一位朋友也很自然地谈起了学生时代老师对她的影响。
我一直认真地听她们说着,几乎没有接话。因为学生时代的我是所谓的好学生,算是老师的宠儿,我稍微走神、自己还没觉出时,老师就提醒我了,所以我心目中的所有老师都是慈爱和善的。今天的我呢?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师?我对学生的耐心一样吗?如果是连书都不读的那些学生说退学,我能找他们谈话吗?其他学生有问题的时候,我为什么有点烦呢?好学生出问题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急呢?“好学生”“差学生”是谁给定的性?
第二天,走到第五排转身的时候,我想起了朋友的话,走到了最后,叫醒了正在睡觉的学生,耐心地为他指出了该读的页码。在同学们大声读书的时候,我又一次固执地站在了他们身边,微笑地盯着他们,真诚地劝导:“读吧,把它当作故事书。”后来,我干脆在读书时坐在教室后面,大声地、旁若无人地读课文,开始他们好奇地看我,我装作不知道,继续有板有眼地读。其实,我是在教他们、带动他们读书。慢慢地,他们开始张开了口,先是小声,后来也像我一样大声地读。
我感谢我的教师,给我一个和顺地成长环境;感谢我的朋友,给我了一个惊醒;感谢我的学生,给我诸多的实践,让我的耐心更持久,思想更丰富。我要无悔地做教师——这是我无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