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红
早上刚一起床,就接到母亲的电话:“给你做好了五仁月饼,啥时候来拿啊?”放下电话,泪水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多少年了,母亲还是忘不了五仁月饼。
那年我上小学二年级。中秋前夕,家里接连出现变故,先是奶奶因病去世,接着家里赖以种地犁田的那头骡子忽然也死了。家里因为奶奶的病已经负债累累,现在眼瞅着秋收在即,我们又没有余钱买新的牲口,一家人的伤心可想而知。我却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惦记着马上就是中秋节,可以吃到香甜的月饼。
按照风俗,八月初二就要开始走亲戚。八月初三,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大姑和二姑终于来了,我喜出望外。大姑二姑带来的月饼并不多,母亲却给她们分了一半,让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送走了大姑二姑,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月饼准备开吃,母亲却手疾眼快,把我的月饼夺过来放进包装纸里重新包好,系上绳子放进竹篮。母亲说:“我们今年没钱买月饼,这月饼得留着去姥姥家、舅爷家走亲戚,到时候我给你做。”
我半信半疑,也无可奈何。八月十五那天,终于盼到下午放学。我一回家跑前跑后跟着母亲,一遍又一遍追问月饼的事情,母亲却只是神秘地笑着说:“吃完饭就知道了。”
终于,等到吃了晚饭,母亲把小方桌搬到院子里,又神秘兮兮地端出一个用笼布蒙着的大托盘。我很激动,等着母亲把五仁月饼递到我手里——可是等母亲把笼布一揭开,托盘里哪有什么月饼?只有母亲蒸的一个厚厚的大虚糕,虚糕正中是一颗红红的大枣,大枣周围洒满了碎花生。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后来,家里的条件一年比一年好,各种各样的月饼令人眼花缭乱:五仁馅的、莲蓉的、肉的、蛋黄的、花瓣的、火腿的……吃月饼的心思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淡了很多。此后,我去外地上学,每年中秋她总要把五仁月饼挑拣出来,专门给我留着;再后来,蛋糕店可以定做手工月饼,她就每年自己准备面粉、鸡蛋、果仁,还有油,跑十几里地去镇上的蛋糕店里给我定做五仁月饼……这个习惯,直到我结了婚有了孩子也没有变过。
现在,每到中秋节,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家闺女最爱吃五仁月饼……”母亲每年给我的五仁月饼,我总会当着她的面一口气吃掉半块。其实,她不知道,为了保持身材,我已不吃月饼很多年。如今,我做了母亲,终于理解了母亲当年的无奈。母亲给我留的哪里是简单的几斤五仁月饼,那分明是一位母亲沉甸甸的爱和积压在心头多年的歉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