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宋守业
儿时的记忆中,泥土墙的身影在我老家的村落里真可谓是无处不在。茅草屋的四壁有它,庭院的四周有它,猪圈、羊圈、菜园周围更少不了它。它是村庄的标志,它是生活的印记。那一堵堵、一段段富含泥土芬芳气息的土墙,浸染着一股股醇厚朴实的乡风,更给我带来了童年成长的快乐和美好生活的憧憬。
至于我家那三间茅草屋是什么时间建起的,我一无所知,但西边的那一堵院墙,我是看着父亲一点点垒起来的。他先是一车又一车地从田野里拉回土,掺入些碎麦秸和麦糠,而后浇上水,和成泥,一粪叉一粪叉垛起来的。父亲和泥的时候,会把裤腿卷到高过膝盖,光着脚在泥堆里踩来踩去。我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做?他说是为了把泥和得更“熟”,又黏又匀的泥,垛出的墙才结实耐用。知道了这些道理后,我也好奇地光着屁股学着父亲的样子在泥堆里踩,一不留神就滑到在泥水里,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水。由于小时候我比较胖,所以站在一边的母亲看着我的狼狈相,就笑着把我称为一头小“泥猪”。
父亲把泥和得很“熟”,他做起活来又很细致,那堵院墙真的很结实,历经了好多年风吹雨淋都没变样。那时候农村的小孩子野,只要一有小朋友来我家玩,一个必选的项目就是学电影或神话故事里那些传奇人物,在不高不低的泥土墙上练“飞檐走壁”。墙那边邻居家有两棵大枣树,每年的秋天,我和小伙伴们就爬墙爬得更频繁。站在墙的这边,就能看到红红的枣儿。窥视到邻居家没人时候,我们就会一拥而上地翻过墙头去枣树下,要么用木棍打,要么用砖头砸,慌里慌张地弄些枣子,又争先恐后地翻爬到我家的院子里,顾不上拍拍身上的泥土,顾不着洗洗红枣上面的灰尘,就猫在一起互不相让地吃起鲜红枣来。有初一,就有十五。由于枣是从我家院墙上翻过去偷的,我就成了“主犯”,轻则会让母亲数落一番,重则会被武力收拾一顿。
翻墙偷枣的新鲜劲一过,泥土墙又成了我们坐的“大马”。模仿骑马时,我们都骑在土墙上,各自拿着一根柔软的枝条高高举起,一手拍着土墙,屁股在土墙上一起一落,口中大喊“驾驾……”尽管泥土墙不会真的奔跑起来,可我们却玩得很得意。那年月,单调的农村生活总能被我们这些小孩子翻出花样来。虽然墙是死的,但我们是活的。很快,泥土墙又成了我们的“攀岩”赛场。通常,我们都是以比赛的形式来找乐,看谁先攀到泥土墙的上面,谁就是冠军。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的个子都不高,就找来小铲子先在泥土墙的一侧挖出一个个小坑,随着一声“开始”的命令,那一个个或胖或瘦的小手立马找准恰当位置,脚对准小坑一蹬,猴子一样地蹿了上去。有时候快攀上墙头时,由于用力过猛,就会扒下许多土块来,久而久之,泥土墙就变得残缺不全,墙体上面也被磨得溜光蹭亮。
孟子说:“其交也以道,以接也以礼。”村西头有一堵500米左右的长墙,那是生产队干部为了挡住村里的猪和羊跑到田里啃庄稼而带人垛的。墙的西面是一片田地,东面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村头大路,墙不算高,但宽度是我家院墙的两倍。由于那时候我和小伙伴都已经是小学生,懂得了爱护公物的道理,所以面对那堵“大有作为”的泥土墙,我们却野不起来,总是会在放学或假期里来到那堵墙的墙根处或蹲或站,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畅谈以后的理想。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墙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盘着腿坐在那里,遥望田野,眺望前方,抬头看云。在初春时节,只见田野一片莹莹翠绿;中秋前后,只见云朵近了很多。有时候云朵就像棉花,在天空堆得一垛一垛的。远远望去,天上的棉花和田间的棉花竟然扯起了手,让人分不清哪一些是天上的,哪一些是地上的。尤其是在秋收过后的夕阳西下时,刚被犁铧翻过的土地上呈现出波光粼粼的江水样,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记得小学生课本上有一篇“长江水呀浪滔滔,南京长江架金桥”的诗文,所以我们就会坐在村西头的那堵泥土墙上,围绕“长江、金桥”等字眼去展开联想,想长江的壮阔,想金桥的美丽,想更远更远的远方……从此,也就让我们每个小伙伴的心里产生了走出村落,走向远方的渴望……
几十年一晃而过,如今的老家,泥土墙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只在记忆中留下了弥久的陈香。现在农村出现了许多砖墙围起的庭院,不但时尚,而且漂亮,但是细想一下,总觉得缺少了一些质朴和厚重,不由得让人想起那时的一堵堵、一段段泥土墙,既是一份情感,更是一份对滋养我们那块土地的思念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