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琪
我们这一代人,上有老下有小,做任何决定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有一个播放器在旁边小声说:一定不要只顾自己。
最近家里的一大改变就是搬进了电梯房,一来是因为看中了房子,二来是终于可以把不便于爬楼梯的母亲接过来了。
母亲已82岁高龄了,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她实在无法习惯城市里的钢筋混凝土森林,只觉得自己栖于老旧整齐的庭院悠游自在。原来我家住在三楼,于我们而言只不过抬抬腿的高度,而对于她来说,每次上楼都无异于珠穆朗玛峰北坡的攀登。之前儿女们都邀她往各自家里住,她都一概拒绝。她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儿女各自成家,都有各自的柴米油盐和心酸不易,不忍再掺和到一日三餐和洗漱起居中来,甚至心疼子女从对家人的关心中再多分出一份来给她。母亲总是关爱别人超过自己,对子孙都是如此。有时候从她孤单的身影望过去,我竟然看不到一丝丝自我。
电梯对于老年人来说太新鲜了,住了一辈子大天大地的院子,都说庭院深深,想必厚厚的灰尘都落在好几代人的欢声笑语中了。
我们教母亲学坐电梯,她起初是百般不愿的,我们知道她是怕自己记不住陌生的信息,按错了显得笨拙无用。结果也确实如此,嘱咐的按尖儿朝上的键,再按家里的楼层数就可以了,到她那里变成了按和上升符号相似的物业标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按不动之后,她像个孩子一样喃喃发问:为什么会按不动呢?
下楼的时候也是如此,告诉她按尖儿朝下的按键,哪个电梯门开就进哪个。进去之后按“1”就可以了。轮到实战操作了,她犹犹豫豫,自言自语地说:“是这个吧?”然后就只盯着她按键的那个电梯,等到旁边的电梯门都开了,她还纹丝不动,忠实地等待着面前的电梯。等到我提醒她进去了,她仍然一脸困惑地上下搜寻“1”的踪迹。有时竟然把“7”看成了“1”,把“-1”看成了“1”。两个电梯内数字键的位置有变化,也让她手忙脚乱,难度系数加大,各种情况完全超出你的想象。
我在旁边看着母亲疑惑不解后的无措,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时,母亲拉着我细心解释的画面。两代人之间的关系真奇妙,好像时间可以把两者之间的角色神不知鬼不觉地互换,发现的时候只觉得好多片段都已经溜走了,一起生活过的痕迹也都像被放映过的电影一样被抹去了,下次再上映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很多电器都可以语音操作,电梯也应该增加这个功能,有时候我希望一切都变成自动化的,这样母亲就不用苦苦挣扎于周围世界麻烦的漩涡里,就不会感到环境的改变,就会慢慢适应和我们待在一起。但母亲需要的恰恰是在复杂的世界里的一个可靠的庇护,不用担心周遭的变化,她知道她和最亲的人一起可以应付。
经过反反复复的练习,两周后母亲可以独自正确地操作了,那一刻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就像孩子终于学会了一项对他们来说极其复杂的技能。母亲就是一个需要用爱浇灌成长的孩子,我们给她点赞,她就会更开心。我们又制作了一张小卡片,写上小区名称、具体位置和电话号码,以防母亲又陷入无助的境况。
今后也想和母亲一起慢慢成长,慢慢面对生活中越来越多的无措,一起触摸、感受岁月馈赠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