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周桂梅
小时候,母亲曾给我做过一件三表新的花棉袄,曾让我高兴得三天睡不着觉。
记忆里,我穿过的棉袄大部分都是二姐穿过的旧棉袄,然后母亲再把它拆洗一遍,用针线把它的宽度和长度慢慢缩小,但我穿在身上还是显得宽大、不合体。特别是遇到雨夹雪的天气,旧棉袄根本阻挡不了那逼人的寒气,因为棉花套太破旧又死板,加上里面只有一件破衬衫当内衣,我经常被冻得直哆嗦,也经常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把脖子缩到衣领里不敢抬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宽大的棉袄常常被我穿得又窄又小又脏又破。实在不能穿了,母亲就把它拆掉,剪成片片,再把它一层一层铺在小方桌上,用糨糊把这些碎布块粘连在一起,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这叫抿“袼褙”。等袼褙干透了,拿来一张“鞋样纸”,放在袼褙上剪出鞋底样式,再用细麻绳一针一针缝起来,这叫“纳鞋底”。鞋底纳好后,再拿一块新布料做“鞋帮”,鞋帮做好后,把鞋底和鞋帮缝制在一起,这叫“绱鞋”。然后,一双粗布鞋就这样完成了。
有时候,看见母亲给我赶制旧衣服时我就要乱发牢骚,撅着小嘴闹别扭,说啥也不愿意穿。母亲就用温和的口气说:“等过新年时,一定给你做一件新棉袄。”可是到了过春节的时候,还是没有闲钱给我做新棉袄,只能做一件单衣服把旧棉袄罩起来。等到春天,再把这件罩衣当褂子穿,穿在身上还是又宽又大,经常被同学们称作是“小矮人”。
直到十岁那一年春节,我终于有一件新表新里新棉花的花棉袄了。因为那一年的棉花丰收了,生产队长高兴地说,今年大人小孩都能穿上新棉袄了。
不知不觉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了。母亲就让我学着做针线活,可我在田间劳动惯了,对针线活不感兴趣,拿起针线不会戴“顶针”,往往把手指给顶破,就再也不想做针线活了。
母亲第一次教我套棉袄时,真把我难为得哭笑不得。她让我把棉袄的“里表”先缝制到一块儿,然后翻过来里子朝上,再铺上一层新棉花。等棉花均匀地铺好后,再慢慢翻过来,让新布面朝上,可是我学不会这个技巧。手插进去后,首先把袖子、前片、后片这几片都掌控在手掌内,慢慢把它从后衣襟处给掏出来。结果,等我掏出来时,就变成了乱麻窝,常常是找不到袖子和前后片。母亲责怪我太笨,叹着气担忧我结婚后不会做针线活可咋办?我反驳道:“不会做,就买着穿呗!”母亲白了我一眼说:“说得轻巧,过日子,针线活到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如果家庭条件不好,你拿什么去买衣服啊?”
转眼,我真的到了出嫁的年龄。那个时候,红绸缎是最流行的一款新布料,女孩结婚时,都要挑选一款质量好的红绸缎做新嫁衣,我也不例外。我让族亲的一位嫂嫂给我当参谋,去县城购买布匹。两块红绸缎、两块花斜纹棉布、九尺纯蓝斜纹布,还有一块里子布,我拿上它们去缝纫铺量体裁衣,让裁缝制作成四件对襟小竖领花棉袄和两条蓝棉裤。当时,我心想,以后再也不用拆洗棉袄了。
谁知,穿过一冬后,到了春天还得拆洗一次,然后再缝制到一块儿,加上全家人穿的棉袄棉裤,天天拆拆洗洗,永远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因为我手笨,缝制出来的衣服都是毛毛糙糙的不精细。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有谁发明了穿了不用再拆的棉袄,且放到水里直接洗干净就能穿,那该多省事呀!
1998年以后,市场上开始卖成衣,冬天的棉衣棉裤是用丝棉制作的,很保暖也很实惠,加上开始流行厚实的秋衣、保暖衣等御寒。我们就把那些自己缝制的棉衣棉裤彻底给淘汰掉了,再也不用拆拆洗洗做针线活了。无论男女老少来到商场随意购买,相中什么,只需伸伸胳膊伸伸腿,穿上新衣立马走人,穿脏了放在洗衣机里脱脱水当天就能穿。这样,就给我们女人释放出大量时间,可以做其他事情。
2009年前后,大批穿上后既保暖又轻松还好清洗的羽绒服上市。当时,我给年迈的母亲也买了一件,母亲说:“你给我买的那些丝棉袄我还没穿破呢,怎么又给我添置新棉袄了?”我说:“你穿的丝棉袄有点沉,这个羽绒服很轻,再配上我给你买的保暖衣,就更暖和了。”
母亲穿上羽绒服以后,高兴地说:“没想到我活了八十岁,还能穿上比金丝绸缎还要好的衣服,国家每个月还发给我一百多元的生活补贴,这都是托共产党的福呀!现在我是吃穿不愁,闺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就是我盼望的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呀!”
是呀!这就是天堂般的幸福生活呀!我望着母亲沧桑的面容,想了很多很多。我们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归根结底还是党的政策好,没有共产党的好领导,哪来我们今天的幸福日子?
记忆里的那件花棉袄,不仅储存在着我的年少时光,还储存了母亲操持生活的苦难,更是时代变迁的最好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