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
母亲做菜的手艺并不好,但是,在外面漂泊久了,我总会特别怀念母亲做的饭。那大概是因为母亲有一件特别的秘密武器——平底锅。
印象中,那是一只全身漆黑,相当重,又没有盖子的锅。我无法计算它的年龄,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家里的。只依稀记得,自懂事起,母亲就用它来给我们做好吃的。柿子饼、南瓜饼、红薯饼、鸡蛋饼……母亲总能用它变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我们老家有个习俗,二月初二要吃煎饼。每年那个时候,母亲就会起个大早,和好一盆面糊糊,放入切成丝的菜,再打几个鸡蛋,仔细地搅拌。然后就会把平底锅放到炉子上,等锅一热,倒入油,它就会立刻发出“嗞嗞”的声音。这时候,母亲就会把拌好的面糊糊舀上一勺放到平底锅里。母亲十分娴熟地将它摊平,等到时机成熟就翻过来。就这么随意地来回翻动几次之后,一张香喷喷的煎饼就出锅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眼中的“随便翻翻”,该是母亲做了多少次才会练就地功夫啊!
印象中最深的,还有母亲做的油饼(我们老家称为油馍)。母亲要先和面,然后擀成一张张圆圆的面饼,最后放到平底锅里将它翻熟,刚做好的油饼是最好吃的。所以,每次母亲做饼时,我都倚在门边,一边看着母亲变戏法似的做着油饼,一边等着吃最先做好的那一张。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
她说,那个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张油饼来改善生活;她说,那个时候,每天连饭都吃不饱,晚上饿得不行了,就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啃红薯干。
小时候的我不懂事,每当母亲向我唠叨起陈年往事,我总会顶上一句:“那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现在,长大了,我渐渐明白,母亲只是想告诉我,这个时候的我要比那个时候的她过得幸福;只是想告诉我,要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想来惭愧,母亲吃了那么多苦,而我却连简单的倾听都做不到。
最近一次回家,母亲又拿起了平底锅来给我做油饼。我说:“妈,别麻烦了,做那个怪累的。”母亲说:“累啥?你不是喜欢吃么!”母亲又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了,我照例倚在门边看着、等着。母亲条件反射般地讲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刚开了个头,就突然止住了。我想,母亲或许是怕我听烦了吧!
沉默了一阵之后,母亲说:“你站那好好看着我怎么做!你也该学学做饭了,不然以后到了婆家是要受欺负的。”我说:“那我直接下手做吧!你教我!”可是,一直到最后,母亲都只是让我站在旁边看着,没让我下手。我知道,母亲肯定是心疼我,不舍得让我做。
当第一张油饼出锅时,母亲赶紧用一个碗盛起来递给我。我接过来,望着正对着我笑的母亲,突然发现,母亲脸上多了好多皱纹,耳边垂下的几根头发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