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猛
直到现在,我还十分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上学路上,要经过一条不是很狭窄,但有些曲折的巷子。巷子没有江南水乡那样灵动轻盈,却有着几分沉稳与朴实。感谢故乡这条巷子,让上下学从巷子里穿过的乡间孩童多了份情调与诗意。
巷子总是很安静的,走在这头能听到那头的回声,你喊它也喊,你笑它也跟着笑。从里面刮过的风也是不紧不慢吹着,三四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于巷口处摆出躺椅,享受着清凉的微风,还不时摇动着蒲扇,用浓重的家乡话相互拉家常,慢条斯理地讲着和小巷一样古老且泛黄的故事。有时候,他们会眯上眼打个盹,一晃大半天的时光就过去了,直到铃声响起,上学放学的孩子从巷子里路过,他们睁开眼看一下这些充满朝气的孩子,内心一点都不埋怨孩子们打扰了他们的酣梦。相反的,哪家的孩子走慢了,老人们还会催促:“赶快进学堂,快迟到了!”于是,孩子“咚嗒咚嗒”铿锵又有些匆忙的赶路声便从巷子里传出……
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巷子内一户人家的杏树开花了,日光下一树繁华,有时候细雨还会弄湿那些杏花。等到多年后我读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时,突然间无比怀念巷子里面的那棵杏树来,毕竟杏花绽放的时节,花瓣美丽了我们的童年。农忙时节故乡落日余晖中,村民们有时候为节省时间也会抄近路从巷子穿过,他们于田头荷锄而归,颇有一番“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的韵味。巷子内有两处宅院长年累月锁着门,屋主人不知道去了哪儿,门环上的大铁锁都生锈了,透过门缝望去,院子内杂草丛生,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寂寞地开了又落,都好些年了,院子依旧无人,屋主人如同蒲公英的降落伞般不知飘到了哪个地方。
曾有一段时间,巷子两边墙壁上不知谁用白色粉笔大大地写着极低俗的标语,全是乡间骂人的话,写在墙上的那些脏话无人搭理,于是它们就寂寞地在墙上躺着,似乎要渗进墙的肌体内。直到我大学放假一次偶尔经过这条巷子,看到的是一面非常洁白的墙,上面没有一个字,心里在高兴文明之风已经吹拂在巷子时,竟还生出些许的惆怅,墙上本来不是有着很大很大的粉笔字吗?那些字到哪儿去了?我一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仿佛错过了一辆刚开过去的火车。无情的时光终究是带走了一切,将所有的过往都抹得干干净净,无论那些过往有多么喧嚣,包括墙上歪歪斜斜书写着的每一个字,还有在巷口享受穿堂风的老人,全都消逝在时间的风里。
成年后的某一天我心血来潮,又来到巷子前,坑坑洼洼的巷道被修葺一新,巷子里的房子也盖得更加美观、结实。当我踏进巷子依旧狭长的道路时,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毕竟隔着几十年的时间,巷子也有些物是人非,但幸好它还在,我怀着无比庄重的心情走进它,好像通过时空隧道又回到了童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