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正
我家楼下住着一对耄耋老人。单从年龄上划分,我该喊他们大伯大妈。可有天傍晚,我下班回家,看到他们在楼栋口围着一辆轿车搬东西,我便知道他们从闺女家回来了,走到跟前,我挺客气地问了一句:“回来啦?”
大伯说:“回来了!”随即,大伯呼喊正弯腰拱在车厢里往下拎东西的闺女,说:“妮子,喊叔叔,你楼上的叔叔。”大伯的闺女,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留齐耳短发,当即放下手中的东西,直起腰来,看了我一眼,刚要喊我叔叔,又觉不妥,转而一笑,跟大伯说:“爸,我应该叫他大哥吧?”我笑着说:“对,就叫我大哥吧!”大伯一旁自言自语:“这丫头……”
这是我与大伯一家最初相识的情景。之前,我装修房子时,知道一楼的大伯大妈刚搬过来,嫌室内装潢的味道大,到闺女家“躲”一段去了。这番,闺女送他们回来,是打算长期住下来了。车上,吃的用的,大包小包,塞得满满当当。我上楼时,顺手帮他们拎了一个鼓弯弯的大南瓜和一束用塑料袋包住根部的树棵子。我看着那束长短不一的树棵子,认为大伯要摆弄室内盆景,问大伯:“这树棵子是干啥的?”大伯的耳朵可能有点背,半天没反应,大伯的闺女把话接过去,告诉我:“给我爸我妈锻炼身体的。”说完,她又补一句说:“老年人,没事干,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次日清晨,大伯大妈就在楼下空地上忙活开了。一个挖坑,一个浇水,见缝插针地栽下了四五棵桃树、梨树、杏树、石榴树。这以后,大伯大妈常在楼下保养那几株小树,他们时而浇水,时而修剪。还在外面野地里弄来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栽在小树旁边,让成长中的小树不寂寞。
我们楼上人家,对两位老人都很友善,也挺关心。有天晚上,我回来看到小区大门口贴出停水通告。上楼时,我敲大伯大妈的房门,想告诉他们准备好第二天的生活用水。可敲了半天门,没听到屋内响动,认为他们没在家,就上楼去了。次日,我下楼时,大伯专门在楼栋口堵上我,告诉我,他们老两口腿脚不利索,昨晚听到有人敲门,等把房门打开,门前已经没有人了。老两口猜测了大半夜,想来想去,想到了我。那一刻,我心里猛一愣怔,没料到我的一个小小善举,竟然引起两位老人大半夜睡卧不安。从那一天起,我若没有急事,从不在晚间打扰他们。
事隔不久的一日晚间,大伯却摸着楼梯找到我家,说他家的热水器放不出水了。我到大伯家帮他查看了半天,也没找出问题出在哪里,只好答应第二天找个懂水电的人来看看。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大伯告诉我说,昨晚上他一时糊涂,把上水的总阀门给关上了。我笑容僵在脸上,心想:这对老人家,真是老了。
大伯大妈也知道自己老了,大伯告诉我,他每天清晨醒来,躺在床上的第一件事,先摸摸老伴那边是不是热乎的,他担心大妈一夜之间睡过去了。大妈关心大伯时,也是如此。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有生之年还有多少,但是,他们谨小慎微地过好每一天。
每天清晨,两位老人起得早,他们在楼下揉腿脚。有时,还打羽毛球呢!他们打羽毛球时,没有“扣杀”,也没有躲闪,只需一下一下打到对方能够接得住的地方,如果哪一方打得不是地方,另一方还会埋怨,你打到哪去了!天气晴好时,他们一前一后去菜市场、逛超市,要么就到东面不远处遛弯儿。秋天,市郊农民收获庄稼时,老两口结伴到周边收割过的农田里寻找农民没有收干净的花生、大豆。他们不是无钱购买,而是想吃得环保,吃得健康。同时,他们想通过劳动,活动活动筋骨。
有时很羡慕两位老人,他们相互扶持,相互陪伴,晚年生活过得平静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