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宋守业
儿时的记忆里,一到秋季,多是秋雨绵绵。那时候的农村根本没有柏油路,晴天还好些,尽管道路坑洼不平,尘土飞扬,却也并不怎么影响人们出行,可一遇上连阴下雨天,那就糟糕透顶了,所有的道路一下子就成了“大坑小坑能养鱼,拿把铁锨能和泥”的泥泞路。那时候的农村经济条件差,好多人家买不起胶鞋,要想出门上街或到田间转转,小孩子一般是赤脚走在泥水里,而大人们则会穿上泥屐如走高跷一般走出家门。可别小看这不起眼的泥屐,它与油布伞、蓑衣等居家生活物品一样,常常伴随人们穿行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雨水中。
在我的记忆中,泥屐有三种。一种是像现在的拖鞋一样,底是木板,底下面的前后各钉上一个三四寸高的长条木块作为屐腿,木板上面的前半部用一截废旧的机器传动带,两头用铁钉钉住,使其呈圆弧状,正好放进脚。另一种是在木屐上固定一个大鞋帮,讲究的还会在鞋帮上面刷上桐油,黄黄的,硬硬的,穿的时候把整个鞋子套进去。还有一种像农家小板凳,这种泥屐很简单,就是木板下面钉上两个长条木块作为屐腿。下雨出门的时候,把穿着布鞋的脚放在平板上,前后用绳子把脚连鞋绑在木板上。这种泥屐最简单,也最实用,最受当时老家人的青睐。
在上小学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我对泥屐的好处还没有彻底地认识到,只觉得那就是一个很平常的物件,甚至认为在下雨天穿着泥屐走路,远没有我赤着脚走在泥水中有趣。要不是后来几次三番地被泥水里的料姜石和碎玻璃碴子割破脚,我还真没想到要穿泥屐。第一次穿泥屐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在我的脚再次被割破不久后的一个雨天,当时父亲不在家,我又很想去找小伙伴玩,可又怕泥水中的玻璃碴割脚,就打起了父亲常穿的那双泥屐的主意。当我把想法告诉母亲后,母亲坚决反对:一来是她觉得外面雨下得大,不方便出去;二来是她觉得我没穿过泥屐,怕走不好路崴了脚。最后,经不住我一再央求,母亲同意我试试。当我把泥屐绑在脚上学着父亲的样子走路时,没想到刚刚抬起脚,就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接着我便打消了穿泥屐外出的念头。
再次想要穿泥屐走路,是在上小学之后。那时候,尽管雨天穿泥屐上学的学生不是很多,但也确实有一些学生在家长的指导下学会了穿泥屐走路。每每看到他们穿着布鞋,鞋下面绑着泥屐,悠然自得地走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的样子时,我很是眼馋。何况,当时农村还有一句“穿泥屐上街——高人一等”的俗语刺激着自己幼小的心灵,对那些在雨天突然“长高”了一截的同学产生羡慕,也在所难免。为此,放学一回家,我就迫不及待而又认真地摸索起穿泥屐的要领来。先是拿出父亲的那双泥屐,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并用绳子捆扎好脚。吸取了以前猛然摔倒的教训,我这次专门在胳膊肘处拄上一根木棍,慢慢地寻找平衡感,虽然走得比较慢,但最终还是学会了穿泥屐走路,经过多次练习后,我便丢掉棍子大胆地走向了泥水里。第二天,我就毫不犹豫地穿着父亲的那双泥屐行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后来,那双泥屐陪伴我走过了好几个雨季。
尽管我曾穿泥屐走过不少的雨季,但论起穿泥屐走路的技术,与老家的大人们相比,我是要甘拜下风的。他们中的好多人都会用泥屐的前腿着地,泥屐又不拖泥带水,啪哒啪哒在烂泥里健步如飞,偶尔泥屐上会沾一些泥巴,可我发现一旦泥屐下面积到一定重量时,主人就会抬起腿,猛一伸缩,一块很重的泥巴竟然会飞驰而出。更有功夫高的人,能在眨眼之间将泥巴甩到一个固定的目标物上,数丈之内绝无虚发,并且还能在斜坡上走得特别平衡,在泥泞的道路上走出舞蹈样,这种技能都让我颇感神奇。我还发现,那时的人们一穿上泥屐,似乎随着身体的增高,大家的思想境界也拔高了一截,平时一天见多遍的乡邻之间都更客气起来,在村口或街口碰上,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泥屐陷进很深的泥水中,发现各自都矮了一许多,想走却抬不动脚时,才哈哈大笑着、相互搀扶着奋力从泥水中拔出泥屐依依惜别。
随着社会的迅速发展,乡村道路已由过去的“水泥”路,逐步变成砖渣路、柏油路,直至成为今天真正意义上的水泥路,泥屐也好似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难觅踪迹。可那一幅幅穿着泥屐行走在雨水中的风景,令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