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君
秋后,风显得格外利索,它穿梭于柿子林里,仅几个转身,柿树枝头便由绿而黄,由繁而简,地上多了层红毯,枝丫间挂起了灯笼。红彤彤的柿子在秋风里仰着小脸左摇右晃,勾起我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老家院子里也种有一棵柿子树,而且个头特别大,我和姐姐手拉着手愣是没把它围抱住。记忆里的这棵老柿树,陪伴我走过了童年。
每年的三四月份,春尚在欲暖还寒中缩手缩脚,院子里的柿树就开始冒出嫩嫩的芽,像羞涩的小姑娘裹一条淡绿色的围巾,在春风里眺望。只要日历一翻过五月,气温开始回升时,这些小芽儿们便不再羞羞答答,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举出油光光绿莹莹的手掌,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远远看去,像一团厚厚的绿云。
没过多久,柿树开花了,小小的淡黄色花朵精致、华贵。柿树的花不像桃啊杏啊梨啊的花,质地软软的,似娇弱的小女人,而是方方正正的四边形,且质地坚硬,犹如能骑马打仗的巾帼英雄。我对这些小精灵喜欢得不得了,常常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捡到布袋里,然后唤来村里要好的小伙伴学着母亲的样子穿针引线,把柿花一颗一颗串成漂亮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手腕上,甚至脚踝上。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戴着这些,高傲地踱着步,仿佛自己已经是美丽的公主了。
如果说柿花是童年最美的装饰,那柿果就是童年最美味的盛宴了。从柿花落,柿子的小青脑壳探出来那刻起,我们这群小馋猫就开始天天巴望着它长大。可柿果偏偏跟我们作对似的,个头长得特别慢,哪怕我们望穿秋水,它也只有核桃般大小且还披着一身绿衣。不过我们可等不及了,爬树猴似的骑在枝丫上,摘下几颗青涩的柿子塞进麦秸垛里催熟。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放学时,一个孩子突然说:“看,红了一个柿子!”于是大家眼都直了,旋即又都欢呼开来,连树都顾不上爬,就你争我抢地用泥块或是小砖块投掷起来,可怜的小柿子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啪!”也不知是谁射中了目标,大伙一窝蜂地扑了过去,抢到的骄傲得像个王子,没抢到的也不甘示弱,又从麦秸垛里找寻前些日子珍藏的“宝贝”。可结果往往不很乐观,或是寻之不得,或是摸了一手坏掉的柿子的酸酱,然后大家哄笑一阵,就四散回家了。
可院子里的柿树是断不能用砖瓦去砸的,大人们常常担心砸坏院里的瓶瓶罐罐,更怕砸破房顶薄薄的机瓦。所以对院子里的柿子,我只能耐下性子一天天等它们十月怀胎,自然分娩。可我的小心眼几乎全拴在了树枝上,一天到晚数不清看了多少眼。最让人可恨的,是那些鸟雀们,它们一个个也是馋嘴的猫,且飞得比我们高,离“目标”更近。每当听到它们扇动着翅膀,从院子外叽叽喳喳地过来时,我就赶快回屋拿一根竹竿,高高举起,要把它们赶走。每每此时,母亲总笑着说:“傻孩子,咋这么自私!其实鸟儿们精明着呢,被它们啄过的柿子才是最甜的呢!”于是我便又舍不得赶它们走了,且多了一项任务——特务似的盯紧它们,看它们的小嘴会啄哪颗柿子。
十月的风像魔术师的手,左右一挥,这些柿儿们像打翻了颜料瓶似的,个个被染得满脸通红,在枝头间嬉闹,像调皮的小灯笼。有时,风轻轻一摇,“啪”的一声,一颗柿果便像喝醉的大汉般,晃晃悠悠从枝头跌落下来。这可乐坏了我们这群馋猫,忙捡起来在水瓢里匆匆过一下,汁液便“哧溜”一声进了肚,那股甜滋滋的味道,是后来才开始回荡在唇齿间的。这当然不是最佳吃法,倘若大人们心情好了,也会给我们烙上几张单馍,然后把熟透的柿子汁涂抹在上面,卷起来吃,那才是童年的美味。
后来,因为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慢慢远离了家,也远离了柿子树。老院里,柿子树依然像老伙伴一样,忠诚地陪着父亲母亲。
再后来,院子里要铺设水泥,哥哥们便把柿子树刨掉,截成了几段木料,从此院子里空了许多。如今,父母亲也随老柿树去了,院子便完全空下,我的记忆也便空了。
可我常在梦里回到童年,回到柿子树下,回到父母都在的老院,回到童年的秋天。
作者简介
薛文君,女,笔名清影,1980年生于河南,喜欢散文、诗词创作。2011年开始写作,2014年加入舞阳县作家协会,2015年成为《现代诗美学》杂志签约作家,2018年被漯河日报社水韵沙澧文艺副刊聘为特约撰稿人。作品曾在《大河报》《漯河日报》《焦作日报》《知音》《思维与智慧》等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