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火炉》
迟子建 著
□贾 鹤
《会唱歌的火炉》是迟子建的一本散文集,在琳琅满目的图书中把它挑选出来,像和一位老友重逢。现在这本书就放在我的床头,习惯在临睡前读上几篇,心情平和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晚梦。
本书是作家对过往岁月的琐记,重温记忆里早已远去的故人,回望岁月深处温暖过心灵的往事,在时空变迁中重新踏上旧游之旅,沐浴着漠河村的月光,看白桦林静静矗立,听木柴在火炉里热烈唱歌,“我”似乎从未远离。
回忆类的散文总是让人有置身时光之河的错觉,顺着记忆的河流回溯,有漂浮在水面的蔓草青青,也有沉淀在河底的细沙碎石,有水面漾起的涟漪轻波,也有经时间和记忆钝化后的宁静无澜。在不同作家叙述的文字中,有不同的阅读体验。相比寂寞寥落的追忆,我更喜欢温暖平和的文字,《会唱歌的火炉》就给我这种感觉,读着这些温暖可亲的文字,犹如裹在晒过太阳的被子里,有暮日沉沉的“暖”,也有让人放心的“安”。
在《会唱歌的火炉》一文中,作者回忆了少时跟着父亲进山伐木的经验。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中,我和父亲在山林中为了寻找更适合烧柴的木料奔忙,有原则的父亲宁愿跑更远的地方,也不愿偷伐“公家”的林木。我一边恼怒父亲的迂腐不肯变通,一边在父亲为抵御寒冷升起的篝火堆里偷偷藏好土豆。在寒风中吃着热气腾腾的土豆,轻易就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快乐和满足。看着这样的文字,我的心也如吃到美味食物的孩子一般欢喜和愉悦。
《灯祭》中,作者回忆了童年时父亲给自己做花灯的经历,物质贫瘠的年代,充沛的父爱却让孩子享有精神上的富足。每逢过年,我就会得到一盏父亲做的灯,那灯是不寻常的。父亲找来空玻璃罐头瓶,擦洗干净后用热开水烫掉瓶底,做成灯罩,里面点上一截红烛,这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玻璃灯就做好了。小小的我在除夕夜里,提着一盏父亲做的玻璃灯,走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就像提着一枚明亮的月亮。我怀揣着一盒火柴提着灯走东家串西家,每到一家都将灯吹灭,听人家夸几句这灯看着有多好,然后再心满意足地擦根火柴点燃灯去另一家。每每回到家里时,蜡烛烧得只剩下一汪油了,那汪蜡烛油上斜着一束蓬勃芬芳的光,的确是美丽之极。在作家温暖的诉说里,童年的乐趣历历在目,沉浸在这样的文字里,我的心始终是温热的。
后来父亲离世。“父亲去世的当年我们没有点灯,别人家的院子灯火辉煌,我们家却黑漆漆的。我坐在暗处想:点灯的时候父亲还不回来,看来他是迷路了。我多想提着父亲送我的灯到路上接他回来啊!爸爸,回家的路这么难找啊?从此之后虽然照例要过年,但是我再也没有接受灯的福气了。”
挚爱亲人生死相隔的哀伤,薄雾一般弥散在这些举重若轻的文字里,一个痛失慈父的女儿对远去父亲的依依探询,我们感同身受。文学就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我们的内心,蕴含着曾被我们视而不见的智慧。对镜观心,我们体验着别人的悲喜,参悟着不同的生命哲理。甜时播散着快乐,痛亦有所附依。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越来越钟情平和质朴的文字,就像喝过了各种不同的饮料,越来越钟情白开水的养胃护心。“淡极始知花更艳”蕴含着朴素的辩证法,更适用于人生各类体验。这本《会唱歌的火炉》时时给我温暖的阅读感悟。猜想作家一定是那样温暖从容的女子,才能写出这样触之生温,感之萦心的文字吧!
静夜无风,四围寂静,身旁的孩子香梦正酣,我的眼光仍在文字中缱绻:“冬日月光下的白桦林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壮美的景色了。月光洒在白桦林和雪野上,发出幽蓝的光晕,好像月光在干净的雪地上静静地燃烧。”读着这样美好的文字,心下一片和谐安详。今夜的梦中,终有明月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