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超
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之间似乎没有爱情,有的只有吵架。每天他们如同热锅里的豆子一样不停地吵来吵去,时间久了,我也习惯了,如果他们隔几天不吵架就好像家里缺少了空气一样沉闷。
可能父亲年轻时当过村干部的缘故,所以他生前和母亲也在家里争了大半辈子的领导权。不过争来吵去,父亲总是败多胜少。一方面,母亲是个性格刚烈的女权主义者;另一方面缘于父亲不大会做饭,一吵架,母亲就不给他做饭,他饿得顶不住了得服软。当年商议父母赡养的问题时,我们兄弟本来要商定父母分开跟着我们过,但父亲坚决不同意和母亲分开,说他们老两口谁也不跟,自己过。母亲最初不接受父亲的建议,但经过我们好言相劝就接受了,但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父亲得听她的。经过岁月的砥砺,父亲的棱角早已被削得所剩无几,爽快地答应了。父亲自从接受了母亲的领导后,虽然偶尔还有篡权的念头和行为,但他们吵架的次数逐渐减少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父亲被查出患了肺癌晚期,遵从医生的建议并按照父亲的意愿把他送回老家,吃中药维持生命。这期间的父亲病恹恹的,哪还有吵架的力气?而母亲呢,出于照料父亲的需要,一般不跟他置气,即使父亲莫名地发脾气了也能忍下去。但那年的一个冬天,两个人还是吵了架,父亲为此给我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我就回了趟老家。
回到老家后,我看到母亲黑着脸在堂屋围着小火炉坐着,父亲却在院子东边的厨房里支几块砖头用柴火在熬药。看到这种情景,我也知道二老还都心存芥蒂,为赌气不愿坐在一起。于是,我对父亲说:“有火炉多方便,偏偏要鼻子一把泪一把地烧柴禾?围着火炉熬药不暖和些?”说着,我把父亲放在砖头上的药锅端到了母亲跟前的火炉上,而父亲也只得依了我来到了火炉旁。
原来,父亲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病情有所好转,走路也多少有点力气了,于是他就想去邻村理发,而母亲不让,怕他感染风寒。谁知父亲竟背着母亲还是去理了发,结果病情就加重了,这怎不让母亲生气呢?
父亲也知道自己理亏,母亲数落他时也不再反驳。这时,我问母亲药是不是熬好了,母亲说不行,水还太多,药性还没熬出来。她又对我嘲讽父亲说:“见过他熬的药,药汁还没熬到一定程度就去喝,会有啥用?”我故意埋怨母亲说:“知道他熬的药不行您还让他熬?那我以后天天打电话问问,看是不是您给熬药,如果是您不熬药加重了父亲的病情,看您咋办!”母亲听了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并用筷子搅了几下药锅。我知道,母亲的心顺了,两人的矛盾也就解了,毕竟没有谁比她更为父亲的病上心了。
父亲去世前曾拉住我的手,含着泪断断续续地说,他跟母亲吵了一辈子,也伤了母亲,但他病重期间多亏了母亲的精心照料,才多活了几年,他如果走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而一旁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