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诗中的柳字,与“留”字谐音,正契合了诗意中的惜别之情。一句写柳的诗词,写出了千古离别伤情。
古人咏柳
看古人的咏柳诗,随口而吟的佳句层出不穷。贺知章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南宋诗人陆游的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堪称借柳写意的典范之作。我喜欢宋代诗人僧志南的“吹面不寒杨柳风”,也欣赏唐代诗人王维的“客舍青青柳色新”,更惊奇杜甫绝句中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还有诗人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些写柳佳句,与心境交融为一体,也与自然里的景色交相辉映,升华出一种人文境界,传达了根深蒂固的文化情思。
韩愈的“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在写实之景中,烟柳繁华,春光无限。李白在《春夜洛城闻笛》中也写到柳:“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最美不过咏柳诗,春风吹尽说柔情。这是诗意感觉,也是柳枝情怀,李白在《劳劳亭》中遣兴而作:“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那诗里春风,会意离别之苦,所以才不催着柳条儿发青,说得多么有趣,充满了乐观精神。
纳兰性德也写柳:“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虽不是惜别之情,却有了万般的怜爱之意。曹雪芹也写柳:“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那柳字虽然没有在诗词中出现,可是柳的精神面貌,却让人感觉到春之气息中的缱绻情思。
剪刀柳
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去了冬的厚衣,剪出了春的世界,让人油然而生感慨“五九六九,抬头看柳”。那抬头之际,被季节剪出的纤细柳叶,在阳光的午后,肆意绽放……
有人说,人生于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那是无形的,如春风剪出柳叶的感觉,在季节轮回的交替中,触摸到生命最初的夙愿。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三毛曾经说:“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那老去与新生一样匆匆,当岁月的剪刀,无形地剪过时光的掠影,那种最初选择的生命姿态,是一种不忘初心的容颜。”我想,剪来剪去,就像在时间的夹缝里,看见了青春的靓丽,还有脆弱如风的一树温良,似一树菩提的拈花一笑。
剪刀柳,就像生命剪出了人世百态,也剪出无思无虑中的阡陌桑田。
柳笛声声
柳笛,在我的家乡常被人称为柳哨儿。
做柳笛,一般在早春,那树皮与树骨之间的形成层,细胞开始分裂、生长,变得松动活脱,只要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紧柳条,用力一拧,皮与骨就立刻分离。选用柳树条儿,最好不用高大柳树上的,那枝杈太多,皮贴得紧固,不易松动。那水边丛状生长的柳树枝,是做柳笛的极佳选择。
我常吹着柳笛,在笛声的此起彼伏里走街串巷,从街头吹到街尾,从东家吹到西家。那笛声里,充满欢声笑语,喧闹着,像一片朝阳中的嫣红怡人心神,也像吹醉了的夕阳的歌唱,让我乐此不疲。我吹着,吹出了童年快乐,也吹来了春天让人心醉的时光。我常在油菜花开之时,在绿油油的麦苗可爱生长的景致中,把柳笛当成玩具,与小伙伴们尽情地吹奏。我们个个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蝴蝶般弥散,桐花般灿烂。那柳笛,犹如一个让我们激情澎湃的小号角。
柳笛声声,童趣便汩汩作响,我像把春天含在嘴里,犹如唱响了美丽的童谣,在草长莺飞中让心灵得以成长。那是童年的纪念,被春风抚摸成一片片的花絮,被春雨揉成一团团的馨香。
柳絮儿满天飞
最初听李春波唱《小桃红》,那柳絮儿满天飘的味道,有点儿像吃了怪味豆,甜酸中夹杂着清新气息。后来,又听陈红翻唱的《小桃红》,听她把歌词改得简洁、生动、明快、亲切、感人,传达出江南早春的绵柔情怀,诉说着甜美声韵里的情深意长,那歌中的柳絮满天飘,还有暖风轻扬的桃花红,榆钱串上了树梢,犹如“塞上风云隔水相眷,疑是故人来”的清新气息。
歌中所唱的柳絮,是柳的种子或种子上附生的茸毛,有人误认为是柳花。那柳絮儿很小,毛茸茸的,漫天飘飞起来,像棉花、似飞雪,又如蒲公英,随风四处飘散,去寻找生根发芽的理想土壤。它悠悠然、欣欣然,靠风传播,在春光明媚里落地生根。我想,每一个柳絮种子,都有不同的去处和命运归宿,或香消玉殒,或勃勃生机,从一粒微小的希望出发,长出大树参天的模样。
“杨柳榆荚无才思,惟解满天作雪飞。”说的正是春日柳絮,那寻常的生命力,竟然构成满天化雪飞舞的春日时光。我在早春,看黄绿色的柳枝上,蒙上了一层轻纱,那就是柳絮儿。当它温存地飘飞起来时,落在行人的头发上、绿草间、山野里,轻盈飘着、打着转儿。也有柳絮,结伴而行,彼此交融着滚成了拳头大小的雪球,在空中轻盈飘逸。只要风稍稍大了,那雪球就被吹散开来,在空中犹如天女散花般地舞动着。我很喜欢那雪球,抓在手心用嘴轻轻一吹,它便纷纷扬扬起来。我也奔跑着,咯咯笑着用脚踩踏那雪球,那雪球在脚底下溜了出去,像轻盈的气球,袅袅婷婷地飘飞而去。柳絮漫天飞于大街小巷,那曼妙飞舞的风景,像摇曳着清丽芳华的梦幻,那是柔美之梦,轻盈浪漫,情趣盎然。
“小城无处不飞花,絮绒骚扰你我他。”因柳絮困扰,有的城市给路边的一排排柳树扎了针管,那是让柳树不再生出种子。而我想,柳絮有害,但它很美,也有给人健康的药用之效。《神农本草经》言其“主溃痈,逐脓血”,《饮食别录》言其“主痂疥,恶疮,金疮。子,汁疗渴”,《药性论》中言其“主止血,治湿痹四肢挛急、膝痛”。可见,柳絮有着清热止血、祛湿消肿等药用良效,它不仅拥有歌曲演唱中的风景之美,也有着充满活力的生存之蕴。
柳叶风情
年轻时,恋人问我,最爱她什么?我说我最喜欢柳叶儿,她恼怒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我笑着告诉她,那柳叶儿是眉毛,就是她的眉毛,没有媚态却有娇羞,没有阴沉之气而有迷人的善良。她听了,喜形于色,那眉毛微微舒展,惹人喜爱,在我心中成为多年不忘的美丽记忆。
读柳永词中的一句“杨柳岸,晓风残月”,可见晓风残月之下,柳枝疏影迷人,好一幅良辰好景。那是杨柳依依的迷梦,拥有“度柳穿花觅知音”的万般风情,让我在云稀雾淡之中,隐约看见梨花带雨的气息,欣赏柳叶纷飞的春风古意,让我沉醉,也让我魂牵梦萦。
我常透过柳叶缝隙去看另一番景象,那一枚枚柳叶,如同一把把小飞刀,在刀光剑影里,散发阵阵寒气;在霞阳弥彩时光,在流年的清风里,那纷飞的柳叶,映照着我的青涩年华;那柳叶,在月光微影里,弥漫花香鸟语,升腾悠悠烟柳。一对燕子,唧唧啾啾从我目光中掠过,我看见月亮、湖水、阳光,浪漫地烙在我的朦胧记忆里。我记得,在遥远的少年时光,我想象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境,那是柳叶风情,也是柳荫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