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增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美好的诗句被吟诵了几千年,蒹葭不是什么稀罕物,其实就是芦苇。普普通通的植物,竟被先人们写进了诗歌,那梦幻般唯美的诗句不知熏陶了多少人浪漫的情感。
20世纪60年代,大多数乡村都种有芦苇,池塘中,寨河里,小溪旁,“浅水之中潮湿地,婀娜芦苇一丛丛”,虽感觉有点荒凉,但也充满了诗意。有芦苇的池塘里,水格外清澈,鱼儿自由自在地在水中徜徉,有芦苇做屏障,再淘气的孩子也不敢下水打扰它们,因为苇子茬儿扎破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长满芦苇的寨河里,芦苇深处总会有几只水鸟在嬉戏,它们欢快地歌唱,那声音好像从清水中濯洗过一样,清脆而水润,最有情致的是长满芦苇的小溪,“叮叮咚咚”的流水像扬琴般音色明亮,微风吹动芦苇的“沙沙”声轻柔纤细,天籁之音的自然搭配,真乃朱弦三叹。
乡亲们白天忙完农活儿,晚上并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吃罢晚饭,二叔就拿一支竹笛坐在寨河边一块荒芜的草地上随意地吹。寨河里长满了芦苇,悠扬的笛声在芦苇丛中回荡,引得一些虫鸟也展开了歌喉。当半月西下,月亮在芦花间晃动,朦胧中的二叔剪影与之叠加在一起,真的是一幅绝妙的意境画卷。
秋天,芦苇在风霜中慢慢干枯了,二叔把苇子都割回到家里,然后用锋利的竹刀破成一条条篾子,接着放进寨河中浸泡,当苇篾子泡得足够透的时候,捞上来在麦场上脚蹬石磙反复地碾压,苇篾子被碾压得平整柔软,用竹刀刮去冗余的毛刺,这时的苇篾子可以像绳子般在手指上缠绕,古人形容的“蒲苇纫如丝”还真是恰如其分。二叔是一个心细的人,他编出的席子方方正正,洁白如云,花纹像河水的涟漪般好看。编织一段时间,二叔就把几顶席子卷起来用肩挑着到集市上卖,由于席子质量好又便宜,总是早早就卖完了。凭借这个手艺,几年后二叔就把旧草屋换成了新瓦房,日子过得比一般人要宽裕。
冬天来了,二叔不闲着,他开始用芦花拧草鞋了。拧草鞋可是男人的专利,所谓“拧”,就需要有手劲,有手劲的人拧成的草鞋才结实。草鞋底子是用桐木做的,厚度大约两寸左右,鞋底周围钻了一圈相互间隔大约一厘米左右的小孔,把一条条细绳子的一端用竹签固定在小孔中。二叔就把编制席子时剪下来的芦花放进水中浸泡,被泡软的芦花和鞋底上的小绳子拧在一起,如此反复。几天时间,一双新草鞋就做好了。做好的草鞋放在室外慢慢晾干,穿起来既保暖又不出脚汗。大雪纷飞,冰冻严寒的天气,穿着草鞋围着火炉听老人们讲故事,在室外雪地上尽情地玩耍,在当时的条件下,还真是一件惬意的事。
大约20世纪70年代以后,乡村的芦苇好像突然之间没了踪影,光秃秃的池塘干涸了,杂草丛生的小溪也断流了。或许没有水的滋养,抑或是失去了使用价值,芦苇被人们随意地斩草除根。我常想,没有了芦苇的乡村也许物质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就像枝繁叶茂的大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总是少了点灵气,少了不可言状的神韵。也许我的愿望奢侈了一点,我期望有朝一日,宁静的村庄重新被芦苇点缀,让曾经美丽的乡村重新回归自然,让“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情画意重新成为乡村的本真,那该是多么让人留恋的田园风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