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锋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进入冬天,农闲的人们都要到南墙根去晒太阳。我们那时常说:“走吧!去南墙根晒暖儿。”
那时候,这里是全村的娱乐中心,南墙根对面是一个大坑塘,养了一坑鱼。我早起上学时,还捡到一条被冰冻着的家鱼(也就是白鲢)。可能是鱼缺氧,跃出水面搁浅了,结果冰冻住了,最后成了我的美餐。鱼是村民们集资养的,开春放鱼苗,等到春节时捕鱼再分给各户。
晒暖儿的地方视野开阔,无遮挡物,阳光充足。南墙就垒在坑塘岸上路边的高岗上,这是三户人家长40米左右的围墙,实际在住户家院子里也就两米高,但墙外地势低,看起来有近三米高。这里是理想的避风港。
吃过饭,人们各自带着小板凳,带着一个玉米包衣编的苫片,或者靠墙坐在砖头木块上,三五成群,烤着火,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都是什么三国、水浒故事,以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抬杠话题。
“将军!”“升象!”“拱卒!”“哎呀,马丢了!”“不中!悔棋!”
周太爷和坤太爷在下象棋,旁边围一圈人在观战,杀的是昏天地暗,难分高下。
三爷和四爷在和一群人讲他们年轻时在周家口、广州白云宾馆干厨师时的奇闻轶事。
大坑里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几个顽皮的孩子在捡拾着烂瓦片,抡圆胳膊,铆足劲掷向冰面,“咚——咚——咚——”瓦片撞击着冰面,滑向坑塘对面,比赛看谁掷得远。这时候,妇女们纳着鞋底,用钢针时不时地在头发里抹一下,飞快地纳几针,呵斥着自己的孩子赶快上岸,唯恐滑进冰窟窿里。
岸边的杨树下,剃头匠杨二银已经支起了摊子,凿冰取水,炉子里燃起了火,锅里冒着热气,给老人们洗着胡子,然后拿着剃刀在树上绑着的帆布片上蹭几下,开始给老人们刮脸。
太阳暖暖地照着南墙根的人们,忙碌了一年的农人们,在这个冬季难得清闲。老人们把手装在袖筒里,翻晒着长长的一生,那包含着酸甜苦辣的一生;尽情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不知哪一天就看不见了的阳光。他们不时眯起眼睛看看太阳,期盼着来一场大雪,好让来年的麦子有一个好收成。
日影西移,晒暖儿的人们渐渐散去,消失在黄昏的日影里……
时光流转,如今南墙根已不复存在,大坑已于2015年填平,只剩下一小片的面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自西向东贯穿全村。曾经的南墙根成了一个大广场,这里仍然是村里的娱乐中心,广场上安装了各种健身器材,每天都聚集着健身的人们。气派的村委会办公楼拔地而起,图书阅览室里有各种书籍,农闲的人们可以静下心来尽情阅读。
老人们已相继去世,再也寻不见挤在墙根下晒暖儿的三爷、四爷、周太爷和坤太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