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王晓景
在新冠病毒肆虐的假期,我宅在家里与时光相望,未生丝毫惊惧之心。静下来与自己开始一场对谈:尊重自然,敬畏生命,远离一切不健康的东西,不论是食物还是人物,还是事情和环境。茫茫宇宙中,我们个人小于米粒,小于麦粒,小于芥子,团结起来却是大于地,大于天,大于这些世界的。
记得上小学时,每次写作文,开头的句子总是“时光如箭”,然而不甚明白时光为何如箭,是不是人们夸大了对它的体验和感受,时光哪里有箭快呢?是时光也有打磨尖锐的箭镞,还是有流线型的箭杆和装有翎毛的箭羽,或者在飞出去的时候也能发出“嗖”的一声利响?
幼年总嫌时光太慢,距离放假总是那么远,距离长大更是遥遥无期,偷偷把妈妈的连衣裙试了一次又一次,把小姑的紫罗兰散粉在脸上敷了一层又一层。工作后时光又好像是停滞不前的,办公室一成不变的重复单调,日日月月年年都无甚变化。回到家里,囿于厨房和院子的母亲,有着忙不完的家务,絮叨不完的琐碎。街口摊煎饼的阿姨,也是多年未变,面糊摊开,鸡蛋摊开,抓一把香菜、一把葱撒上。
去年秋天,父亲因交通事故入院,我守在ICU病房的门前,抱着护士从他身上剪下来的泥渍衣物,看着检查单上颅内水肿、蛛网膜下腔出血的专业术语,等待着主治医生随时签字的召唤。母亲立在走廊尽头,一米七的大个子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她比我高,比我胖,但这些年穿我的衣服和鞋子,竟是定制般的合适——人老了,尺寸才会缩水。我在傍晚时分去了父亲出事的那个路段,双向四通道,一侧停满工厂的拉货车,一侧停满工厂职工的上班车辆,仅剩中间相向的两通道,标线模糊,没有路灯,没有监控,肇事司机始终处于半消失状态。我慢慢走着,生命里的雪开始一片一片落下,寒冷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冬日去图书馆看书,坐在落地窗边,柔和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射在书本上,仿佛有细碎的金子在纸上跳舞。我抬头看窗外的树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南宋词人吴文英的“午梦千山,窗阴一箭”。从春到冬,我也见证了那一排银杏树从碧绿葱茏到凋零枯萎的生命历程,一年的光阴也就倏忽而过了。原来,体会到时光如箭,是在看过人生实相之后,十年八年,都是指缝间的事。
在新桃换旧符的春节,我与时光相望。它用带雨带霜带雪的一把刀,还有含光含热含凉的一把刀,镌刻出我中年的模样:眼角纹路密集,双眸不复明亮,性格畏首畏尾,甚至不再对即将到来的人、即将发生的事充满期待。我也怀着一颗朴素的心,凭借对感情、信念和理想的执著,为它赋予意义。选择黑、白、灰等简单的颜色,选择每天走一段路或翻几页书,选择清简素食果腹……我想,若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我也是不愿回到过去的,因为与十八岁相比,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在触手可及的春日里,我站在微风中与时光相望,忽然生出慈悲心肠。它给我赏心乐事,也给我磨难离合,酸甜苦辣,教我免娇嗔、懂因果、知慈悲。我期待新的一年可以过得很顺利,更希望每一天都在隐秘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