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纪山
远古的时候,生产力低下,先民们为了生存,多傍水而居,故,临河、临湖的村落就稠密,坡里的村庄就相应的稀落。
至于先民们什么时候掌握了打井技术,已无从考证。但可以肯定地说,挖井技术的掌握,是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饮水有了保证,先民们生存的空间、地域也就拓宽了许多。
记得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村上一位老者见我们一群孩子在玩,就逗我们说:“我给恁几个写个字,看看谁认识。”说着,随手用一根小木棍儿在地上写了一个“丼”字。我们几个看了半天,谁也不认识。老者笑了笑说:“连这都不知呀,井里撂了块砖头,‘嗵’一声,这个字念‘嗵’啊。”
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口陶制的大水缸,一条担水的扁担,一对儿木桶或铁桶,一根拇指粗细的汲水的井绳。我们的村子不大,一百多户人家,只有一口水井,在村子的正中间。井台高高地隆起,井口用青石板护围着。由于年代久远,青石板檐处,有几处沟槽,那是井绳经年累月摩擦出的痕迹。记忆中,每天的早上或傍晚,井旁打水的人排成了队,“叮当……扑通”的汲水声响个不停,村里的大街小巷多是迈着小碎步急急走着的挑水人。
关于水井,村里流传着这样几个故事。
说是过去一大户人家,娶了个媳妇儿。新娶媳妇儿极有做派、讲究,吃馍不吃馍皮儿,说是馍被人摸来摸去,不干净;回娘家不坐牛车,说是闻不惯牛屎气;吃菜馍不吃馍边儿,说是馍边儿不熟;吃水不吃扁担后面挑的一桶水,说是长工挑水时放了屁,熏着了水。后来,家里的人抽上了大烟,几杆烟枪对着吸。没几年,家产几乎挥霍完,到了拉棍儿要饭的地步。
后来,新媳妇儿变成了老媳妇儿,去外村讨饭。有人戏谑说:“俺烧的饭可是用扁担后面挑的一桶水做的。”老媳妇儿听了,也不答话,脸上白一阵儿红一阵儿的。
“人,只能吃过天饭(过饱饭),不能说过天话(口满话),一把圪针儿捋不到底儿。”这话,在村里流传了上百年。
村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村里一个出嫁多年的闺女,男人不正经干事,仅有的一点家产也被挥霍干了。无奈,夫妻俩扯着几个孩子,带着一盘小晃磨投奔老娘家去了。一日,男的提着瓦罐去井里汲水,被村里的一个恶人碰见了。这个恶人,独身一口,是个白天安分、夜里劫抢的暗匪,自称“一茬子人”,说话做事少有忌惮。平日里好出头,拿个“旁茬”(多管闲事)借此讹吃骗喝。见了这男人,遂厉声恶言道:“这是姓费的水井,外姓人不能吃!”说着,一脚蹬翻了瓦罐。
井是人家挖的,一个外姓人怎能白用呢。男的自知理亏,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后来,经娘家兄弟好说歹说,送去些好吃好喝的才算了事。
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村里人口大增,一口水井不够用,生产队决定在村西边挖一眼新水井。那时,我已记事儿,所以目睹了挖井的全过程。
先选中一片空地,然后开挖。口面是圆的,足有两三间房子大,一层一层地往下挖,越往下越小,呈锥形。为了往上运土,土坑的边上辟有螺形的走道,像盘山公路一样。越往下挖越困难,进度也越来越慢。刚开春,天还有点儿冷,几十个男劳力赤膊挖土,几十个女劳力一筐一筐地往上抬土,整天人声嚷嚷,场面热闹得很。足足有半个多月光景,井坑总算挖出了泉水。站在高高的土堆上往下看,足有两三丈深。紧接着下井底盘。井底盘是圆的,二三十厘米厚,事先用水泥预制好的,周围留了很多孔眼,便于进水。井底盘安放好后,开始在上边垒砌砖块。一层一层地往上砌,边垒砌边回填土,直至高出地面二三尺许。
事后,据大人们回忆,挖这口井,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几乎动用了村里三个生产队的劳力。可见,当时,靠人工挖一口水井有多不容易!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村里有个别人家开始打“压井”。一根锥杆,摽上一根丈把长的木杠,七八个人抬起,一齐用力,“嗨哟……嗨哟”地向下搠,边搠边灌水。大概一两个钟头,洞眼便搠成了。那个时候,地下水位浅,大概三四米深。有人家就用一根长竹竿,把关节通透,顺到锥杆儿竖钻的洞眼里,连接好上面简易的“压水”装置,随着“压杆”的一上一下,白花花的泉水就流了出来。
有了“压井”,村人少了挑水的苦累,吃水、用水显得方便多了。后来,家家户户都各自打了“压井”,大口水井就再也没有人用。年深日久,淤积堵塞,渐渐地就荒废了。
这也正如世间的器物,用之则利,不用则废。再后来,家家户户又用上了自来水,水龙头一开,清冽、甘甜的水喷涌而出,所以,很多年轻人就不知水井为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