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信阳市新县与光山县交界处。家门前一条墨绿如黛的山像一条巨龙自东向西盘桓数公里,山系龙脊南北横卧的山岭名东坡岭,传说因苏轼自净居寺动身前往黄州时路过此岭而得名。岭上山桃妖妖,杜鹃灼灼;岭下茂林修竹,泉水淙淙,是我童年的乐园。
每日晨曦初露,我和炳子等十多个牧童赶着自家的牛朝山上走去。女孩子毛毛、翠翠、灵芝因为胆小,自然走在队伍中间。我们是东坡岭上的第一支队伍,几乎每天与太阳同时“升起”在东坡岭上。慢慢地,赶早的人多了起来,步履匆匆,肩上的担子“吱呀”作响。每次我和炳子把牛群驱到草甸后,匆匆返回东坡岭的石宫处,与其他队员集合做游戏。这个石宫是东坡岭上的几块巨石,其中一块石头上面平坦,有六米见方。下面左右各有几个石块支撑,形状类似宫门。宫门内能容纳十多人,自然是人们避雨与孩子们游戏的场所。游戏常常由尖脸的炳子扮演悟空,他头戴草编制的紧箍儿,手拿驱牛的木棍儿,立在石头上,手搭凉棚左右观看。石头下的我们手举蒲叶或桐叶,做妖怪状从石宫中四散而出。只听一声断喝:“妖怪们,哪里逃?齐天大圣在此!”四散的追逐嬉戏中,牧童的笑声漫过整个山岭。
最触动我心灵的还是本家五爹的诗词讲解。他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师范生,国学底子深厚,在东坡岭下帅洼村小教四年级语文。当时的课本内容简单,他便常给我们讲李白、杜甫、苏轼的诗词。最有意义的是他常带着班里同学到石宫讲课,他坐在“马扎”上,我们面对他席地而坐。在侃侃而谈中,他时而站立挥舞,时而右手撩髯,并常常摇头晃脑怡然自得。正是他精彩的讲解,让我第一次知道“风流人物”不是坏人;第一次从他的语言动作中欣赏到了“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阔画面;第一次聆听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美好诗句;第一次对苏轼“竹杖芒鞋轻胜马”的豪放豁达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五爹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深处打开了一扇观察“诗和远方”的窗户,东坡岭不仅是交通要道,还是我童年文化基因传承的要道。
时光荏苒,当年一群懵懂的少年如今长大成人,但关于东坡岭的记忆永远珍藏在我灵魂最深处。(帅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