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回家下桥时,绕道河堤,从车水马龙的大道改走鸟鸣啁啾的河堤,有种左岸梦境、右岸现实的恍惚之感。
春天用色彩装饰着眼前的世界,一路看过去,像流动的卷轴在眼前徐徐展开,娇红浅碧错落有致,樱粉梨白交相辉映,每一片叶子都长得恰如其分,每一朵花的位置都巧夺天工,即便最出色的插花师也难布局出这么自然匀称的杰作。而绘就这一切的巨手,就叫造化的奇秀和自然的妙笔。
漫步河堤,栽种两旁的树木已发出新绿,层层枝叶在空中交缠相握,重叠的叶片像搭起了一条绿色的长亭,阳光从叶的缝隙间洒落,又把绿色稀释成不同的色调,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种都是独特的自己,又能聚合在一起形成和谐完美的整体,在这个整体中,则是多一分嫌赘,少一分即贫。
走在这阳光和绿叶铺就的亭下,内心会升腾起无名的温柔感动,仿佛自己是人群中被瞩目和珍爱的那一个,怀着仪式感的庄重踏出的每一步都会获得满满的祝福,目光所触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微风中向我点头问好,每一缕投映在身上的光线都温柔可亲;内心汹涌的每一个声音都在对我诉说这一刻的平安喜乐。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怀着感恩的心看着眼前的一枝一叶,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清润芬芳,听着林叶树影间参差的鸟鸣,萦绕心头的琐碎被无声的溶解、消散。我喜欢这样的天地,它是我内心住着的诗和远方,是我至死不渝的矫情和感性,我在心里叫它左岸,如果它有名字的话。
辛夷坞在《山月不知心底事》中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塞纳河,它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为两边,左岸柔软,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们的欲望、企盼、挣扎和所有的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
更多时候,我的心在左岸。在我徜徉其间的时候,在我对着堤岸无言欢喜的时刻。绿叶是春风的信使,风吹过,叶子随风起舞。风在耳边厮磨,耳朵是风的琴弦,风拨动弦,在耳边留下几句私语,绝尘而去。
河堤上的傍晚和早晨是不同的,夕阳下的鸟鸣也有几分慵倦,我抬头看绿叶间密密的缝隙,两排树叶在空中攀起了一座长亭,好像在殷殷探询,切切相拥。叶子在风中飒飒有声,片片心形如张张笑脸。如果树也有情,我望着它们的每一刻,一定是喜悦的,因为幸福溢满我的胸腑,睹物观心,由是相见生欢。
路旁的叶子泛着滑腻的柔光,仿佛摸上去,就能沾上满手绿。满树的苍绿不悲不喜默然肃立,更显出沉稳的庄重。没关系,虽然花开一季,但有过盛放的浓烈,也不枉此生。花开时节,游人往来其间,争相拍照留影,地上的每一片花瓣都曾是他们专注喜爱目光的流连之所。
我不知道我手抚过的那朵花如今在哪里,我不知道那朵盛满我欢喜赞叹的花,如今落在哪一棵树下,被哪一个人捡起,是已经随风飘散,还是已融入大地母亲的怀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万事万物,自有命定,人生有花落去的无可奈何,更有燕归来的似曾相识,而心中的左岸,自是四季如春。(特约撰稿人 贾 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