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剑
乡村的农事当中,最省劲儿的当数种南瓜。
暮春或者夏初,找一个晴朗的天气,从瓦罐里翻出珍藏一冬的南瓜种子,晒一晒,浸点水,随手插进松软的泥土里。南瓜皮实,对土壤要求不高,无论是山坡、地边,还是墙根儿、院子的角落,从来不挑不拣。种了,就无须多管,最多再给它一把草木灰、一瓢水。过不了几天,南瓜就发出了新芽,长出宽大的叶子。它那粗壮而葱绿的藤蔓,蓬蓬勃勃地爬行,把地面罩得严严实实。南瓜藤上生有一种卷须,毛茸茸的,见什么缠什么,遇树爬树,遇墙攀墙。有经验的农人怕它跑藤跑疯了,就把它的头掐了。这时候,南瓜才不得不放慢脚步,跑得有节制起来。
盛夏,是南瓜开花的时节。南瓜大多是夜里开花,头天傍晚,看它还是一只只花蕾。第二天一早,那喇叭似的黄花,就热热闹闹地开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雌花凋谢之后,花座下就会出现鸽蛋大小的雏瓜。放慢脚步的瓜藤,回头一看自己有了孩子,便责任心迸发,开始加大养分的输送。沐浴着山野灵气的小南瓜,一天一个样,在煦暖的风里越长越结实,越长越文静。有一天不经意地走上前,用手拨开阔大肥厚的南瓜叶,便会看到一只带花纹的南瓜,憨憨地卧在草丛里,心里满是惊喜。
南瓜是典型的秋熟蔬菜,太阳越毒,长得越快,瓜肉越甜。不少蔬菜怕老,南瓜却不怕,越老越有底气。成熟后的南瓜呈黄褐色,在晴朗的天空下,或卧或立,或倚或悬,憨厚敦实,质朴内敛。采摘回来,放在墙头上或堆在檐下,那层层叠叠的金黄,是阳光的叠加,是透着田野泥土气息的芬芳。南瓜性温,能润肺益气,止咳平喘。在贫穷的年代里,南瓜搀扶着人们渡过了无数饥荒,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南瓜的吃法很多,因人而异。可以切片,加葱姜蒜辣椒清炒;也可以剁成大块,隔水清蒸;还可以与小米、豆子一同煮粥。如果口味轻,不妨摘个嫩南瓜,切丝儿做菜馍,或者拌馅儿蒸包子,南瓜特有的清香,保证能与你赤诚相见。我母亲最拿手的饭,是南瓜丝捞面。从地里拧一只嫩南瓜回来,洗去泥土,切碎,用土酱炝锅炒熟,拌上不过水的手擀面,那味道真是叫绝。多少年了,我一直都吃不够。
齐白石画有一幅南瓜图:缠缠绕绕的藤,肥厚的叶,金灿灿的花,丰腴壮硕的果,生动有趣。顺着画中的小径,我仿佛又回到了农家小院,头枕一只南瓜,数满天晶莹剔透的繁星……